五四運動史

文亞

（原載於《厦门大學週刊》第19期《五四紀念專號》，1923年5月4日）

考試熱正強佔我們全副注意的時候，偏偏要寫人人看過，作過的「五四運動史」；尤其是沒有系統的記載，足以供我們的參考，就是蕭山詧庵所編的「學界風潮記」，也未免失之太畧，比較的可以搜集材料的記載呢？還算當時的日報；但是這裡連一張也沒有！所以這篇深恐免不了「坐井觀天」的毛病。這是望讀者原諒的。

我們要曉得血肉模糊的歐洲大戰以後，「一九一九年」美前總統威爾遜的和平正義主張應運而生，所以當時巴爾幹半島上的弱小民族，和東亞老朽無能的支那，沒有一個不爭先恐後地，在巴黍和會席上。帶淚說笑話！而完成他們「民族自決」，「領土完整」的夢！其實巴黎和會是英，法，日，美，意，諸強國的和會，是如何去分割德國的一切，和如何去支配世界均勢的「清算所」，依然脫不了武裝和平的戒心；弱國呢？不過到那裏去哭訴罷了和和會的「和」字，簡直是沒有關係似的；甚或作强國彼此分贓不平後的交換條件！所以意大利退出和會以後，威爾遜總統的喉嚨編硬住了—日人制和會的弱點，以退出和會相要挾。威爾遜為保存和會起見，自不得不犧牲其固有的主張，法旣對德別有大欲，自不能不拿此以買日人的歡心；英呢，有英日盟約的束縛，更有所藉口，於是理應直接交還我國的青島，便輕輕的塞進東亞第二德意志的懷裏去了！

但是這種無理的授受，是遠東大戰的導火線，是中國存亡的關鍵；凡是愛遠東何平，愛中國的人們，當然是忍無可忍的。首先報告這個惡消息於國人的，是梁任公先生，四月二十四，自巴黎致「國民外交協會」的電，內略云——

對德國事，聞將以青島直接交日本，因日使力結果、英，法為所動。我若認此，不啻加繩自縛！請警告政府及國民、嚴責各全權，萬勿署名，以示决心！……

林長民先生曾於梁電加以很沉痛的警告。

此後更有五月一日，大陸報上的北京通訊——

政府接巴黎中國代表團來電，謂關於索還膠州租借之對日外交戰事，業已失敗！膠州租借地旣不直接交還中國；亦不如近日所傳：由五大國共管。據中國代表團報告；膠州問題，將由中日兩國，自行解決，和會不再顧……

北京學生聞到這個惡消息以後，非常激昂，故不到幾日，便有專門學校學生兩萬五千人的通電。畧云——

青島歸還，勢將失敗！五月七日在卽，凡我國民，當有感悞。望於此日一致舉行「國恥紀念會」，協力對外——以保危局！

這時候學生的運動，好像弦在箭上，有不得不發的趨勢了。乃於五月四日下午，有學生五千餘人的羣衆示威，手握「誓死爭青島」，「賣國賊曹陸章」一類的旗幟、在天安門外齊集，將要到東交民巷向各國公使請願——電達各該國政府，對於山東問題，主張公道；後以種種的障碍，乃折回至曹汝霖的住宅，因為軍警的彈壓而激動公憤。曹汝霖見機不好，便逃住使館界，六國飯店去了。最好笑是章宗祥，在這個外交糾葛的當兒，偏偏由日本返國；偏偏由天津入北京偏偏於五月四日在曹汝霖的家裡，好運氣吓！飽嘗了愛國男兒各樣的拳頭。秩序正混亂的時候，曹宅是起火了；不過起火的原因，傳說很多，到現在依舊找不出那一說是確實的。當場被警軍捕去學生三十多人，後來因為教育總長傳增湘和北京十四校校長蔡元培等的竭力營救、才行保釋。但是北京大學學生郭欽羨因為受傷太利害，不到幾天就死了——是「五四」的第一個犧牲者！

九日，學潮正澎湃的時候，徐世昌的亂命却來了；接一接二的來了，內有：

……當場逮捕滋事之人，旣由該廳送交法庭、應卽由法庭依法辦理……

於是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先生卽於次日辭職出京，教育總長傳增湘先生亦相率辭職；解散大學的風傳，又一一撞進學生的耳鼓，北京和其他各處的學生界更憤怒了！赤手空拳的學生，自不能不出之以最後的手段——罷課！雖然五月十三日，曾開一次會議，討論罷課與否的問題，當時依穩健派的主張，仍行上課，但是政府對於學生的正當請求，非但沒有採納的誠意，並着着以嚴厲的手段相壓迫；對于賣國賊非但沒有懲辦，並且竭力慰留；對於京師非特沒有維持的誠意，反有動搖教育根本的主張！於是學生以這三大失望為理由，一直議決從五月十九日起一律罷課。並通電全國各學校請求取一致的運動。

於是全國各學校都奮起罷課了！各省區學生聯合會啦，救國十人團啦，都應運而生；全國學生聯合會，也於十六日，在上海正式成立。他們的手段，彼此也許小有不同；但是「內除國賊」，「外爭國權」的固定宗旨大都一致。

此後北京還有「六三」的大流血！天津，上海和其他各處都有很偉大的表示，嗣後工罷工，商罷市，萬惡的政府，才知道民氣無可挽回，不得已於六月十日免去曹汝霖，章宗祥，陸宗輿三賣國賊的官職！同月二十八日，巴黎和會專使陸徵祥報告拒絕簽約的專電也到京了！於是北京各學校學生遂于七月二十二日宣告終止罷課。

我前已說過；「五四」是人人看過，作過的事程，本沒有重述的必要；不過我以為「五四」在中國的文化上，社會上，政治上都有極大的影響，確有光大和傳後的價值。希望有人從事搜集關于這一類的材料，而編一本詳細的系統的「五四運動史」出來。

好傷心吓！「外交依舊免不了失敗；政治之紊亂，更日進而無已！」大神聖，大無畏的青年吓！「五四」的精神到那裏去了？

五月一日。

整理人：戎宗柳